第180节

    “怎么才能不被迷惑啊?!”
    虞人殊也急了:“我怎么知道,我也是第一次碰到死藤!”
    韩开予挣扎了片刻,眼中又闪过了清明,他大叫道:“妈的,这东西……”他大吼一声,肌肉突然剧烈膨胀,挣扎也变得更加剧烈,瞬间挣断了十数根藤蔓,可还有跟多藤蔓前仆后继地涌了上来,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的挣扎再次变得微弱起来。
    乔惊霆勉强挣扎着爬起身,却突觉一阵目眩,眼前的景物瞬间变得模糊起来,他心叫一声不好,他也要开始产生幻觉了?
    他用力甩了甩脑袋,浑身爆发出强大的雷电,在那些死藤被电得发出烤焦的味道时,用力挣脱了双臂的束缚,提锏打断了数根死藤,勉强着要爬起来。
    乔惊霆的晕眩却愈发严重,眼前浮现了自进入游戏以来的数长血腥战斗,一只鲜血淋漓地断手突然出现在了面前,它的手指还在颤动,并慢慢地抓紧了积雪,朝着他爬了起来。
    乔惊霆认出那是自己的手,那是他的手!
    地上的断手越来越多,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猩红的血痕,它们都在一点一点地爬向乔惊霆,仿佛在急迫地寻找着自己的主人。
    乔惊霆大叫一声,连连后退,他狠狠敲着自己的脑袋,告诉自己这是幻觉,这他妈是幻觉!
    那些断手消失了,死藤乱舞的景象再次回到了乔惊霆的视线里,他只觉得浑身盗汗,心脏狂跳着,整个人都感到了强烈的疲倦。
    无穷无尽的死藤疯狂缠缚着所有人,每个人都在拼命地挣扎,却逐渐在和死藤的缠斗中消耗了大量的体力,就连机械蜘蛛也被死藤一台接着一台地破坏了。
    这些上古魔物果真霸道,难怪周围寸草不生。
    乔惊霆环视四周,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被缠上了,至少一半的人陷入了幻觉之中,情况相当糟糕。
    乔惊霆的腰身越来越重,他被死藤拖着往下拽去,眼前再次昏花起来, 他挣扎想爬起,却只觉得身体使不上力气。
    突然,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,那是——炙玄?
    炙玄竟然在乱舞的死藤之间行动自如,所有的死藤就像没“看见”他一样,自动避了开来!
    乔惊霆突然意识到,这个孩子,也许……并不是人,否则,实在难以解释这接二连三的诡异。
    只见炙玄走到了江朝戈面前,而江朝戈已经被死藤“五花大绑”。
    乔惊霆想看看炙玄要干什么,可他的大脑越来越模糊,逐渐难以思考,视线也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,仿佛整个天地瞬间空了,空了!
    乔惊霆低下头,发现自己突然摆脱了死藤的缠缚,身体变得特别轻盈,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,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雪。
    这是幻觉,这是幻,乔惊霆反复告诉自己,可是,要怎么脱离幻觉?
    很快的,空旷的白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熟悉的场景,有他在新手村外笨拙地打灰鼠,有他们合理对抗尖峰的突袭,也有他用几乎同归于尽的方式杀掉厉决……直至最近一场和尖峰的大战,全都历历在目,帮他重温了一遍自进入游戏后发生的一切。
    乔惊霆心惊肉跳,不知道还会有什么。
    过去的回忆在眼前纠缠,逐渐地,时间和空间错乱交织在一起,变成了一出出混乱的闹剧,他起初还在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切,可不知不觉间,他被迫融入了进去,顿时,那些曾经经历过的痛苦、恐惧、惊慌、绝望再一次袭来,将他淹没冲倒,他如同置身于回忆的沼泽,眼看着身体在不停地下沉,却无能为力。
    回忆中的人和怪物,一个一个地化成了凄厉的鬼,从沼泽中伸出枯槁的手,抓着他的脚,将他不停地地狱里拖。
    乔惊霆再也忍不住了,开始狂叫着想要摆脱那些来自地狱的手,他的大脑愈发昏沉,起初坚定地告诉自己这是幻觉,却因为这场景太过真实可怖,让他越来越分不清记忆的真假。
    他拼了命地挣扎,却是越挣扎陷得越深,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——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的面孔,狰狞地、仇恨地、怨愤地、血淋淋地,每一个张脸都那般清晰,原来以为自己已经麻木,却全都记得……
    乔惊霆感觉自己的心脏要爆炸了,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正在冲击着他所有的器官,他的潜意识还在挣扎,挣扎于现实与虚幻,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摆脱这些东西!
    如果是沈悟非会怎么做?
    乔惊霆拼命告诉自己冷静、冷静,虞人殊说精神力越强,收到的影响会越小,他的精神力并不弱,他不能困在这个陷阱里,这些都是假的,都是死藤干的!
    乔惊霆每强韧一分神经,周围的神魔鬼怪就减少一分,他咬紧牙关,拼了命地想要“醒”过来。
    突然,所有的东西又消失了,再次回到了白茫茫的一片。
    乔惊霆愣住了,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    接着,场景变换,就连气氛也变得不同寻常,如果记忆有实体,那么刚才的记忆是粘稠而血腥的,现在的记忆就很……冰冷。
    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房子里,是两室两厅的简单结构,陈旧而简朴的装潢,浓厚的居家气息,都证明这里只是一个简单的民房。
    这里是……他家?!
    乔惊霆瞪直了眼睛,这是他家,没错,是他和姥姥生活的地方,只不过看这些装潢,应该是他很小的时候,至于多小,他已经记不得了。
    半晌,一个女人走了进来,还有一个老妇紧跟其后。
    为首的女人艳丽而富有风情,有着令人惊艳的漂亮,那是他妈妈,身后的老妇慈眉善目,正是他的姥姥。
    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妈,至少七八年了吧,他妈拿了乔云凯一大笔钱,听说去了国外,组建了新的家庭,每个月都会寄一些生活费,但从来不回来,也对他不闻不问,从那开始,他就和姥姥相依为命了。
    俩人坐在了他面前,他目测了一下她们的高度,觉得自己现在非常矮小,即便坐在沙发上,依然觉得她们像巨人,恐怕只有三五岁。
    为什么他会有这段记忆?他根本不记得这些,为什么死藤会让他回忆起这些画面?难道,死藤在伪造他的记忆?
    他不禁感到恐惧,死藤究竟会利用他妈和他姥姥,伪造一个怎样恐怖 的记忆?他不希望他记忆中少有的美好也被玷污!
    俩人在商量着什么,只动嘴型,却没有声音,乔惊霆被迫看着,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她们,他妈确实是一个非常美的女人,不然也不会迷惑了乔云凯,可怜他姥姥有这么一个自私又不孝的女儿……
    突然,他妈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,他定睛一看,怔住了。
    那是……他脖子上的太岁项链。
    他妈和他姥姥商量着什么,他姥姥脸色一变,狠狠剜了他妈一眼,眼神凌厉而又嫌恶,一把夺过了项链。
    乔惊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姥姥,印象中他姥姥是个多么任劳任怨、和蔼慈祥的老太太,对自己的女儿偶有抱怨,但更多的是思念,他长这么大,也从见过他姥姥这般凶的样子。
    他妈的反应更是令他寒心,那个漂亮非凡的女人,用怨毒的眼神瞪了他姥姥一眼,但什么也没说。
    他姥姥把项链戴在了他的脖子上,好像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,脸上浮现担忧,以及其他难懂的情绪。
    这都是什么?乔惊霆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。
    太岁项链不是他姥爷给他的吗,他甚至能隐约记起,他姥爷跟他讲述项链的来历,亲手把项链戴在他的脖子上。
    为什么现在是他姥姥和他妈把项链拿了出来?现在他连关于他姥爷的记忆都不确定了。
    不对,这肯定也是死藤伪造的记忆,死藤在自己的记忆的记忆上,伪造、歪曲、渲染了某些记忆。
    可是,死藤只是个植物,怎么能确切地知道每个人的记忆?又怎么会知道这些记忆对每个人的轻重程度?它伪造这一段记忆能有什么好处?
    突然,他妈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,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,他姥姥将他妈推倒在地,两个人扭打起来,他摔倒在一旁,茫然而无措。
    他妈抬起头,从一头乱发之中,他窥见了他妈看他的眼神,那怨恨而又充满了恐惧的眼神,像一把刀,穿透了他的心脏。
    他妈和他姥姥化成了狰狞的丧尸,朝着他爬了过来,想要将他生吞活剥。
    这是假的,这是假的,这是假的!
    乔惊霆拼命大吼大叫, 他确定现在的一切是假的,只要是假的,他就有办法抵御,没错,是假的,他要醒过来。
    等等……如果,现在这厉鬼索命的记忆是假的,那太岁项链的来历,莫非是……真的?
    如果死藤是基于他的记忆来伪造更多恐怖的记忆,那么之前的记忆,很可能就是埋藏于他记忆深处,现在被死藤强化之后形成的……真实的回忆。
    一想到这个,再联想到白迩问过的关于项链的问题,他突然感到不寒而栗,也许这枚项链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,也许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他并不想知道的真相。
    这个认知,比活生生看着自己的亲人变成厉鬼还要让他恐惧!
    第195章
    在他的大叫和挣扎之下,他妈和他姥姥慢慢消失了,四周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,最后变成了一团杂乱的像素,除了乱七八糟的色彩,再看不出别的什么。
    乔惊霆发现,只要他的意识努力抗争,就可以打破记忆的假象,但前提是他必须意识到眼前的场景是假的,可即便如此,他还是不知道怎么才能从幻觉中摆脱出来。
    他也不知道这冗长的回忆,在现实中究竟度过了多少时间,也许只有零点几秒,总之没有长到死藤把他活活绞死,但在这样下去,他们就都性命难保了。
    想到这里,他再次奋起全身的力气挣扎,可在这个抽象的世界里,他甚至不知道他要挣脱什么。
    过往的记忆变成了飘落的雪花,一片一片地在他身边飘落,而后雪花被风卷起,风势越来越大,记忆又开始混乱,乔惊霆窥见了很多他根本没有印象的画面,从那些画面的年代感里,他判断出那是他小时候的记忆,很可能是在他记事之前,他平时根本想不起来,但因为死藤的力量,活动了他最深层次的记忆。
    他灵机一动,开始在那些杂乱的记忆力搜索他的姥爷。
    这枚至关重要的太岁项链,究竟是谁给他的?他迫切地想知道。
    他找了很久很久,都没有找到印象中那个慈祥的老人,他不记得他的相貌、声音,甚至他姥爷把项链给他,以及项链的来历,都是他长大后姥姥告诉他的,以至于他现在深深地怀疑,他姥爷究竟是否存在。
    为什么找不到关于这个人的一丝一毫的画面?
    乔惊霆拼命地回忆,他开始自主地去挖掘更深层的记忆,如果他连三五岁时的记忆都有,那他不该没见过他姥爷——只要他真的存在。
    乔惊霆感觉自己的大脑沉溺在一种密度很高的空气里,压迫感很明显,但思绪在那种压迫之下却变得愈发清晰。
    他又看到了更多陌生的画面。
    在那些画面里,他竟然看到了更年轻的他的母亲,那个时候,她面容清丽、衣着素雅,没有一身的珠光宝气,反而带着些小城姑娘的懵懂青涩,正甜甜地笑着。
    这是……这是他妈多大的时候的样子?乔惊霆一时无法判断,毕竟在他的记忆里,他妈一直都是精心修饰过的。
    另一个画面里,他看到了乔瑞都,其实他的记忆里有很多关于乔瑞都的片段,但是这个片段不太寻常,那是婴儿时的乔瑞都,还躺在摇篮里,从刚刚发育的五官里勉强能看出乔瑞都的样貌,而他的视角是俯视。他记得第一次见到乔瑞都的时候,乔瑞都起码有三四岁了,难道又是在他不记事的时候见过乔瑞都?
    零碎的记忆片段继续雪花般纷飞,乔惊霆努力在其中寻找着有价值的信息。
    很快地,他又发现了特殊的画面。那是一间实验室,以纯白和金属为主色调,摆着各种各样复杂的仪器,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实验室,他只在机械城里见过类似这样的地方,但是这个实验室明显不是蚕的那一个。
    几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走来走去,最后,停留在了他面前,这一回,他的视角是仰视,那些人正在低头看他。
    乔惊霆震撼得无以复加。难道这也是他未记事时的记忆?他确定他在机械城没有被绑在床上,也从来没有进入过这样的地方,所有他看到的这些古怪的、令他不解的、陌生的记忆,全部都来自于他的幼年?
    乔惊霆的心有些慌了,这些记忆是真是假?是不是死藤制造的幻觉?如果是真的,那他的幼年到底经历过什么?他越是心慌,越是急于寻求答案,于是他拼命去寻找更多的陌生记忆。
    在那片浩瀚的记忆库里,他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很多经历,他要从那些真实的、熟悉的经历里,找出夹杂诡异信息的画面,它们一定是在传达着什么!
    不一会儿,他又看到了陌生的画面,那是一间宽敞的会议室,四壁是藏蓝色的隔音材料,地面是高级大理石,会议室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实木圆桌,他的视角是一个坐在圆桌前的人,他环视一周,座位空了一多半,大约只有六七个人,视线一扫而过,乔惊霆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,他想转过去看得仔细一些,但那视角却不随他的心,转向了投影布。
    投影布上的画面令乔惊霆大惊失色,因为那是他们洗神髓时看到的画面!被经络、穴位连接起来的透明的人体形状,就像一个透明水母一般悬浮在半空中。
    这个画面他一辈子都不会忘,因为在洗神髓的那几个小时里,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虚体从他的身体里分裂,然后在剧痛中逐渐合二为一。
    为什么?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看到这个画面?这是什么时候、是那里、是什么会议?参加会议的人是谁,他们在讨论什么?!
    以这一次的视角判断,他肯定不是一个幼儿了,可在他的成年记忆里,绝对没有这样的经历。
    这些记忆,这些记忆!到底出了什么问题?!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多完全陌生的记忆?是他忘了,还是这些记忆是死藤杜撰的?
    那个记忆的片段再次晃动,视角往下,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西装裤和皮鞋,还有隔壁坐着的人的鞋子。
    鞋子!
    乔惊霆瞪大眼睛,那鞋子好眼熟,好像是……
    那记忆的片段开始重播,就在他想要仔细看清楚他觉得眼熟的人和眼熟的鞋子时,所有的画面轰然消失了,一股强光射进了他的眼睛,他感到双目剧痛,难以睁开。
    冷冽的空气又夹杂着奇怪的高温,让他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。他再次感觉到了温度和疼痛,以及窒息,他勉强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的躯干、四肢和脖子都被死藤绞着,勒在他脖子上的藤蔓已经让他呼吸不畅、大脑缺氧。但那些死藤没有再进一步的绞紧,反而不再动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