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倪

    沈延北下飞机的时候天刚蒙蒙亮,云层泛着浓稠的灰蓝色。
    他戴了黑色口罩遮住半边脸,反倒引人频频侧目——深邃漂亮的眼睛和笔直高挺的鼻梁露在外面,使人忍不住猜测是哪位帅气的男明星。
    何琪独自来接机,寻了好久才认出他。
    沈延北消瘦几圈,常年泡健身房外加高蛋白饮食才得以维持的肌肉状态早已不复存在,整个人显得比以往身型修长。
    何琪内心唏嘘,快走几步接过他的行李,便听他小声问:“情况怎么样?”
    “基本都已经尘埃落定了,”何琪匆匆跟上他的步伐,又向前几步替他打开车门,坐进车里才继续低声说,“只是谢小姐那边……”
    “她到底怎么回事?”沈延北摘了口罩,不耐烦地扬高了声调。
    “有消息说,有人指证是谢小姐传达了您的意思,默许会所进行毒品交易。”何琪将一些资料地给他,“但谢小姐坚持说,她只是知道一些内幕,至于怎么知道的,她一直不肯说。”
    “这么大的事儿,随便什么人就传达我的意思?”沈延北哧声一笑,满脸写着荒谬。
    “说就是因为涉及毒品,您不想亲自出面谈,才让女人转达,”何琪小心翼翼地解释道,“再加上您跟罗家这层关系……罗筠就直接顺水推舟了。”
    沈延北脸色晦暗不明,沉默地望着车窗外快速掠过的街景。
    “要联系一下谢小姐吗?”何琪没得到任何指示,只好开口问道。
    “不用。婉凝被人利用了,应该什么都不知道。”沈延北笃定地说道,眉眼间蕴着不悦向后靠去,闭上眼睛又问,“她呢?最近怎么样?”
    何琪一愣,根据他多年跟在沈延北身边做事的经验,这语气应该是问私事,可他换女人那么勤,他一时也没弄明白他指的是谁。
    沈延北等了半天没见他回应,牙缝里挤出三个字:“谭佳兮。”
    “哦哦是我把这事儿给忘了,谭小姐上个月已经搬走了。”何琪一脸恍然的表情道,“您放心,该处理的我都处理好了。”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”沈延北猛然睁开眼睛,诧异地盯着何琪,“搬哪去了?”
    “这……”何琪被问得一懵,赶紧见风使舵地道,“这可能有什么误会……”
    “她说什么了吗?”沈延北眉峰挑高,追问一句。
    何琪怔怔地摇头,心想这闹的哪一出?
    沈延北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线,冷哼了一声,阴沉着脸道:“没误会,让她走。”
    何琪听这语气就知道是真生气了,坐在旁边战战兢兢也不知道怎么接话,索性保持沉默。
    沈延北一路无言,回家后直接倒在床上,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似的——他每一个难熬的日子里想的都是早日戒毒成功便可早点儿回来,怕她等太久会担忧,怕她无依无靠会受人欺负,结果她倒好……亏他还特地给她买了礼物!
    沈延北越想心里越憋闷难忍,可又实在拉不下脸主动打个电话,握着手机摆弄了一会儿,原本兴奋的心情渐渐化成失望,长途飞机的疲倦蔓延开来,他衣服都没换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    他半梦半醒间似乎又回到了毒瘾发作的状态,皮肤下像是有千万蠕虫在啮噬,沸腾的幻觉若梦魇无法消散,理智和意志全部瓦解,他耳畔反复幻听她柔软悦耳的嗓音——她用无比真诚又低微的语气说“你是我的太阳啊”……于是他想他还要做她心里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,他渴望一生浸在她表白时仰慕的眼神里,这样的他不能败给毒品。
    沈延北沉溺于她的天真、卑微和虔诚,他从未被一个女人这样爱着过——他平时接触到的女人要么像谢婉凝一样是个任性妄为、死缠烂打的大小姐,要么独立自主什么都不缺,视情爱为游戏,洒脱却也无趣。
    爱慕迷恋也好,棋逢对手也罢,这些感情对他而言就像街边自动贩卖机上的饮品一样司空见惯。
    唯独她不一样,她常常令他觉得他就是她的全世界,却又可以转身消失无踪。
    沈延北迷迷糊糊间,忽然感到自己被一只柔软微凉的手摸了摸额头,心头顿时涌出喜悦,未及思考便一把抓住:“佳兮……”
    “北北哥,你发烧了。”陈瑶由他攥着自己的手,神色焦急地说道。
    沈延北怔了几秒才看清对方的脸,眉头渐皱,嘴角凛然下抿,语气立刻像铺了一层冰:“你怎么来了。”
    “我一直很担心你,听伯母说你回来了,所以来看看。”陈瑶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淡刺了一下,只得勉强撑起笑意,温柔道,“你饿不饿,想吃点什么吗?”
    “我不饿,”沈延北淡淡地说,顿了顿又想到某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万一回来铁定要误会,干脆下了逐客令,“谢谢,你回去吧。”
    陈瑶尴尬地伫立几秒,柔声笑笑说: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    “我不舒服,就不送了,路上注意安全。”沈延北重新闭上眼睛假寐,他从登机开始就不怎么吃得下东西,这会儿身体已经开始抗议,却怎么都没有胃口。
    “对了,后天容允订婚,你记得吧?”陈瑶一手扶着门把手,又回头转身叮嘱。
    “嗯。”沈延北闷着嗓音应了一声。
    陈瑶再想不出什么可说的,眼神一点点暗下去,默默推门离开。
    按照沈延北不受拘束的性格,搁往常肯定早就嘲笑容允英年早婚被柯思蜜这小丫头吃得死死的,可他此时意兴阑珊,竟莫名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