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湖上十七军营

    “车上什么人?站住!胆敢私闯秦军营地!”一队秦国士兵围住了面前的车马,敌我人数悬殊,他们戒备但气氛并没有太剑拔弩张。
    李斯听到这声音,如闻天籁,立刻起身准备下马车,俯身行礼,“尚公子,臣先告退。”
    他心里是一阵后悔,本想趁机观察王上,以更好的揣摩上意,偏偏忘机大师也在,他们的关系似乎神秘匪浅,李斯明白不是他能打探的。
    忘机大师一路闭目静修,一言不发,王上盯着他的眼神十分冰冷,恐是怪在他头上,李斯更不敢开口说话,天知道马车里的气氛有多古怪。
    “使者节杖?”为首的一人立刻翻身下马,走上前来恭敬道,“敢问先生可是大秦使节李斯大人?”
    李斯冷淡的回道,“正是。”复而走到马车侧面,一如那士兵一般同样恭敬道,“是边关士兵。”
    一前一后的动作很难不让人多想,为首的士兵心中一惊,两国交战不斩来使,手持使者节杖,即使是将军大人也要礼让,能够让李斯如此恭敬的,莫非是王上?
    嬴政轻轻掀开车帘,声音平稳,丝毫听不出他在明知故问,“前面是何处关隘,由何人镇守?”
    王上居然真的会出现在此处?士兵心里一惊,王齮将军特意吩咐他们在此处巡逻,说是王上有可能亲至,还嘱咐他们无论王上说什么都要照做,管不了那么多了,先应下来。
   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上会在边关,也无法确认人的身份真假,但对面人数稀少,他们只要把人带回军营,让王齮将军分辨即可,若真是王上,那就是他大功一件,若是假冒的,也可以说成是他尽忠职守,没有放过可疑的奸细,更不怕这些人翻出什么风浪。
    “启禀王上,前面是边关武遂,由左庶长王齮率平阳重甲军镇守。”一边想着,他一边带人一齐跪下,恭敬地回答道。
    “王齮将军么,带寡人前去。”嬴政淡淡道,收回了手,车厢内重归于昏暗。
    忘机睁开眼睛,轻声道,“一个照面而已,就信了你是王上,都没往其他高官重臣,公侯王爵上猜一猜,我倒不知李斯一个吕不韦封的使节跟你有多大的关系,很难不让人觉得是早有预料。”
    嬴政悄然覆上忘机的玉指,摩挲把玩着,也不怕她生气,“我都不怕,你怕什么,进去之后见机行事即可,王齮有异心,其余我二十万大秦子民可不见得,他绝不敢暴露我的身份,否则——”
    忘机打断了他,又不能说的太大声,只能瞪了嬴政一眼,“这不是你以身犯险的理由,你可以不来韩国的,却偏偏要来,你可以不从武遂返秦的,却偏偏要挑这里,有多少人想要杀你,阿政,你知不知道?”
    “以后还会更多的人想要杀了我,七国上下有很多人会恨我,会畏惧我,他们害怕我,我却不害怕任何人,也不在乎这些鼠辈,他们杀不了我,只能看着我去做我想做,也只有我能做到的事。”嬴政话语中彰显出的非凡气度与博大胸襟,都让他此刻看起来霸气异常。
    他是一个过去不会有的,未来也不会再出现的人,即使是忘机这样站在历史肩膀上的人,用长达千年跨度的视野去审视嬴政,也很难不被吸引,他太特别了。
    见她不说话反驳,嬴政没来由地心情好了一分,想到她的新身份,心情又好了一分,这似乎算她变相地承认了他们的关系。
    李斯拿着使者节杖,不欲再上马车,直接跟在秦国士兵身后步行,他语气颇为冷厉,把旁人吓得够呛却不自知,“此行机密,切不可泄露王上的真实身份,违者斩!即时起,诸位需称王上为尚公子。”
    嬴政坐在马车上打量整个军营,抛却对王齮的不耐,对大秦军队他是很满意的,军营设计合理严密,随时随地都有人在巡视,内外戒备得都很严密,操场上正在演练的士兵精神旺盛,动作齐整划一。
    “平定千军,重甲一方,士气高涨,肃杀之气俨然可见,平阳重甲军久战沙场,攻长平,夺武安,克皮牢,占上党,倒是名不虚传,只是武安君去后,王齮再无战功,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能力。”忘机将面纱带好,跟着嬴政的视线望去。
    刚才前去禀报的斥候回来了,他翻身下马,语气十分惶恐,“尚公子,将军此刻不在军中,通,通知您去军备营帐等候。”
    通知,军备营帐,等候,身为人臣,如此无礼,嬴政怒极反笑,哪怕影密卫没有提前告知王齮有异心,他们也不可能察觉不到蹊跷,谋逆之心简直是写在明面上了,他倒要看看,王齮究竟要演一出什么好戏。
    忘机掀开车帘,对着盖聂低声说,“随机应变。”如果只留下白凤一人,恐怕压制不住天泽,思来想去忘机还是让墨鸦也留下了,于是武力担当就只剩下她和师哥。
    一行人的车马甚至都被留在这里,都只得随同斥候步行,不仅如此,他们进营的时候没有接受任何盘查,换个思路,也可以说几乎无人知晓。
    忘机缓缓走下马车,她脸上蒙着面纱,饶是如此,几个斥候也表现得有些心猿意马,但胜在训练有素,并不敢做出什么逾越之举。
    “尚公子,前方就是军备营帐。”斥候们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有些偏僻荒凉的地方。
    军备营帐守备空虚,远离中军,一旦遭遇变故,他们虽然有反抗的余地,但同样没有得到军队支持的可能。
    忘机和盖聂交换了一个眼神,大家不动声色,但都明白危险一触即发,盖聂默默地将拇指按在剑柄上。
    “你们来了,快请,快请。”一道中气十足的浑厚男声从营帐中传出来,忘机和嬴政他们便跟着几个斥候走进了营帐中,定定地站在最后,冷眼旁观着。
    眼见斥候们跪在一个身着重甲,须发皆白的人面前,他端着酒杯,作势相邀,“来,我敬你们一杯。”
    “属下,属下惶恐。”为首的斥候面露喜色,接过酒杯,毫不迟疑地喝了,下一秒,王齮便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重剑。
    这一出演的还挺像模像样,恐怕连王齮自己的亲兵都给骗过了,忘机早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杀意,她身子微微向前迈出一步,盖聂在那一瞬间也拔出了青锋剑,两个人一左一右挡住了嬴政和李斯。
    几个呼吸之间,五名斥候就死在了营帐中,王齮出手狠辣至极,每个人都是被一击毙命,连说句遗言的功夫都没有。
    “左庶长王齮,不得已冒犯王上,甘受重责。”王齮将铁戟重重一砸,单膝跪下,低着头请罪。
    嬴政略过他,径直走向主位,端坐在高台上,忘机站在他身后,盖聂,李斯分列两旁,晾了王齮半晌,嬴政才开口道,“起来吧,将军可以解释。”
    “斥候虽然可能无辜,末将却不得不斩杀,军营内眼线众多,王上身份一旦泄露,势必凶险,如此安排也是万不得已。”王齮站起身,看着明显尊卑有别的站位,以及嬴政背后的女人,捏紧拳头,默默地低着头。
    若不是早就知道此人不可信,嬴政还真有那么一点可能被王齮哄骗住,他并没有起身,手撑着下颌,“军营内眼线众多,不知是何方人物,能在王齮将军麾下的军队里安插眼线,还要试图谋害寡人,呵,素闻将军治军森严,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如此深的门道。”
    饶是王齮也被嬴政的不按常理回答吓到了,正常的人听到他说的这些话,不都是该选择信任他么,毕竟整座军营里没有比他更能保护嬴政的人了,而且这个问题也太难回答了,难道他还真能把相国的名字说出来不成?
    王齮只能含糊其辞的混过去,深沉道,“恕末将无能,无法明辨,王上英明睿智,辨识能力无人能及,末将只能保证自己是最忠心于王上的,其他的人都信不过。”
    “那依将军之见,寡人该如何行事?”嬴政也不打算再刺激王齮,他想看看王齮还有什么后招,或者说看看在这座军营里还有没有隐藏的更深的背叛者。
    “末将愿为王上分忧,如今有计二则,希望王上慎行之,一则王上可写亲笔信送至咸阳心腹处,让人带兵前来接应,二则王上现下须得隐藏身份,李大人是秦国使臣,出现在秦韩边境合情合理,如不介怀,王上,盖先生,还有...这位,可暂扮李大人的随从和婢女。”
    李斯脸色一变,猛地退后一步,“这怎么可以,臣惶恐。”虽然在新郑的时候,王上其实已经假扮过一次士兵了,但,但这次多了忘机大师,情况实在不同。
    嬴政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,“王齮将军,上下尊卑有别,寡人不介意按将军的建议行事,但希望你能尊称她为尚公子夫人。”
    话音还未落,忘机故意攀上嬴政的肩膀,状作娇媚的轻笑一声,听的人骨头都酥了,实则眼神冷静地看着不敢与她直视的王齮,她可不觉得王齮会有什么别的心思,恐怕是杀意要控制不住了,但是为什么呢,忘机若有所思。
    “末将惶恐,尚公子,夫人,李大人还有盖先生请随末将移步,休息的营帐也已经准备好,可早日安歇。”王齮愤懑不平,他低低地垂下头,面色上不显,心中的怒气几乎要化为实质,却强忍着克制自己没有爆发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