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6节

    而在那之后,云摇自己也终于再扛不住仙格受损的内伤,与战遍魔域三部部众带来的灵力枯耗后的力竭,失去了意识。
    复原之日又要拖后了。
    好在这一战后,魔域三部的骨干力量重伤了大半,不将养一两个月,应该很难恢复。
    如此,至少为凤清涟从梵天古寺将轮回塔大和尚请来,拖延了不少时间。在这之前,魔域应当是不会主动向仙域挑起纷争了……
    云摇想罢,大战后枯竭的灵力也终于回来了一点。
    只是用起来不知为何如此晦涩。
    “咳……有人吗?”
    云摇支起眼皮,有气无力地出声哼哼。
    “你们的尊主夫人要被渴死了。”
    “——倏。”
    薄利的气息擦过,洞府中忽然亮起了一盏昏昧晦暗的烛火。
    云摇眼前的黑暗终于被驱散了一点。
    然而望着面前这座暗无天日的、好像深埋地底的山中洞府,她难得微微变了脸色:“这里是哪……”
    云摇抬手,下意识要扶住身下的床榻。
    然而……
    “当啷。”
    清脆的金属撞击声,叫她身影都愣得一住。
    云摇僵了几息,慢慢低下头去,同时抬起手腕——
    比她腕骨粗了不知多少倍的锁魂链,铭刻着数不清的符文咒印,绕过了她的手腕与踝骨,深锁在身后其深无垠的山脉岩壁之中。
    云摇大脑空白,缓慢而迟滞地眨了下眼睛。
    “师尊终于醒了。”
    便在此时,一道低哑愉悦的声音近了身。
    云摇下意识抬眸望去。
    “如何,”慕寒渊举着烛火,眼眸幽微晦暗地俯下身,眼底犹如噬人的修罗地府,“还算喜欢,我为师尊准备的这对‘手镯’么?”
    第87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(三)
    眼前黑影一沉,云摇便被来人钳着腰肢“提”进了怀里。
    云摇:“……”
    鬼知道对于一个渡劫境修者来说,被人拎小鸡仔一样“提”进怀里这件事有多么大的侮辱性。
    云摇不死心地提了提灵力,然而除了初醒时感知到的那晦涩绵延的一线灵力的存在外,其余确实对她的感召置之不理,如石沉大海。
    而若换个时候,她识海无损,以神魂之力也足够轻易抹除这锁魂链上的符文咒印。偏此刻仙格伤上加伤,再肆意动用神魂之力,怕是仙格都要碎了。
    云摇正为这个发现烦扰,慕寒渊已经放下了烛火,似笑非笑地低眸睨她:“师尊可明白自己的处境了?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云摇心梗,显然慕寒渊就是拿捏住了这点,才放心用锁魂链将她困在这黑咕隆咚的山洞里的。
    不过这么深不见底的像是地底一样的地方……
    她记得断天渊以北,整个朱雀主城辖制的疆域内,都称得上地势平缓,而此处明显是座深山。
    “这是哪里?”云摇不安地探出一点神识,“我们不在朱雀城附近了?”
    “师尊不知么?这里自然便是师尊一直想来的地方了。”
    慕寒渊垂手,指尖似是无意地拨过了从云摇腕骨旁垂下的锁链。
    听到洞府中回响起“当啷……当啷……”的金属声响,他低声愉悦地笑起来:“哦,我忘了,师尊如今才是那只任人欺凌的病猫,探查不了山外的情况?”
    云摇:“。”
    慕寒渊撩起眼尾,就对上了身前石榻上女子凉冰冰的满是威胁的眼神。
    大有一副“再不说我咬也能咬死你”的凶悍。
    她向来如此。
    慕寒渊想着,薄唇唇畔的笑意都渐染到了眼底,他抬手,轻慢又情色地刮蹭过云摇柔软的耳垂:“这里是魔尊殿旧址,天陨渊啊。”
    “……!”
    云摇神情兀地变了。
    她甚至没工夫顾及慕寒渊这大逆不道的举动,声音都冷厉:“你来天陨渊、是准备要做什么?”
    慕寒渊低垂着眼,着迷似的望着她:“师尊不是早已猜到了吗?”
    “你又要重启魔尊殿?你明知这番举动,一定会令仙域众仙盟警觉、再掀仙魔两域之战,”云摇咬牙,恶狠狠地甩开了慕寒渊再次抚上来的手,“你究竟要杀哪一位神君,定要搞出生灵涂炭的结果不可?!”
    “……哦,原来师尊连这个也探听到了,难怪仙格受损如此严重。”
    慕寒渊并不在意被云摇抽开的手,答非所问地道。
    “慕、寒、渊!”
    清凌而难抑怒意的女声回响在洞府内。
    慕寒渊停了两息,忽然笑了,他掀起眼帘:“比起这个名字,有时我觉着,你或许更该叫我终焉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云摇僵着身,慢慢退开,坐到了石榻里面。
    她抱膝望着慕寒渊,他眼底那种百死无回的决绝,让她深刻地明白了——他连妄动往生轮、扭转整个乾元界的时空秩序的天逆之举都已做下,他绝不会再改主意了。
    想要阻止他,她不够,轮回塔河大和尚亦不够,还必须得另一个人。
    藏在识海最深处的,“他自己”。
    云摇垂下眼,听见自己沉涩地出声:“你和他之间最大的不同,就是他绝不会放任自己为宿命所操控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……”
    慕寒渊一动未动地站着。
    他好似对云摇的话并无反应,而唯有藏在另一面背光的翳影里,那人眼尾微微抽动的魔纹展示着他内心强抑的狰狞。
    “那是因为他还没有经历未来,没有体历我在仙界所体历过的一切……若他也经历、那他便会知晓!”
    慕寒渊的声音骤沉也骤提起声量,勃然之怒像是直指九霄:“我和他除此之外别无选择!!”
    “他不会,”云摇回眸,“你的偏执让你已经看不到杀戮和毁灭之外的道路,而他和你不一样。我相信换作他,即便是面临与你一样的境地,他也一定能找到另一条路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是么。”
    慕寒渊的声音沉下去。
    只是与云摇意料的不同,这番话不但没有再掀起他的暴怒,反而叫他低声笑了起来。
    那笑里,云摇心底的不安加剧:“你笑什么?”
    “没什么,只是替师尊可惜,”慕寒渊跪上石榻,朝云摇俯近,他攥住了锁着她手腕的锁链,一点点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将人拉向自己,“……多可惜啊,用不了几日,你最喜欢的那个乖徒的神魂,就要被我彻底吞噬了。”
    “——”
    云摇瞳孔猛地一缩,连躲闪都忘记。
    许久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颤声问:“你刚刚说的……是什么意思?”
    慕寒渊勾起她垂泻肩前的青丝,缠在冷白的指骨间,从发尾一点点向上吻去。
    “那掌管因果的神器往生轮,如今就在这天陨渊下,师尊如此聪慧,一定猜到了吧?”
    “不过你们弄错了一点——区区魔尊殿,怎么配我如此处心积虑?不过顺手为之。我所真正求的,是十万魂火性命祭炼后,终焉火种再回巅顶。”
    “用不了几日,乾元界内就再无人能阻我解封往生轮,等到重掌往生轮,以他之神魂代我了结因果,我便能彻底夺舍这具躯壳,取他而代之!”
    “到那时,这一世的慕寒渊不复存在,过往未来的终焉皆我一人——如此,方是一条完成了闭环的时间线。”
    “灭绝乾元后,我自会带着师尊再回仙界、得享盛世!”
    “…………”
    云摇听得心魂俱栗:“这是你从一开始回到这里,就想好的打算?他一直是你为往生轮了结因果准备的祭品、是么?”
    “是又如何?”
    慕寒渊的恶相低声笑起来,他轻抚过她的侧颜,勾着她的下颌迫她仰面——
    “怎么,师尊又心疼他了?”
    这一次云摇不曾挣扎,她顺着他的手,恸然而深切地望着慕寒渊眼底那片无底的黑暗:“慕寒渊。”
    慕寒渊笑意一冷,他知道她此刻唤的那个人并不是他。她早已不会用这样温柔、疼惜的语气与眼神对他了。
    只是随后他又笑了:“没用的。你的乖徒早就睡在那片黑暗里了。不是你教他的吗,是你不许他再动终焉火种的,你忘了?试图压制十万魂火性命祭炼之后的终焉火种,他只是沉睡都算轻了!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云摇听完,脸色几乎有些苍白:“只因为我说了那句话,他才会像现在这样,陷入沉睡的?”
    “是啊,所以我更该谢过师尊,若不是你,我又怎么可能轻易压制得下他呢?”
    “…………”
    云摇面色煞白。
    她阖了阖眼,只觉得原本就恍惚的识海更加动荡起来,眉心仙格灼烫,近乎欲裂。
    原本还在快意的慕寒渊陡然变了脸色:“云摇?云摇!”
    眼见面前女子神魂动荡、仙格不安,俨然有走火入魔之兆,慕寒渊再顾不得,慌忙将她抱入怀中,将掌心抵在了她心口,终焉火种之力沿着她经络,迅速进入她识海中——
    ‘轰。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