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8章

    “祈祷什么?”
    “祈祷我救你。”
    刹那间,纪怀钧好像又看见了叶星那张错愕、愤懑与绝望的脸。
    可这一次, 他终于感受到了对方藏在心底的悲伤。
    叶星,濒临死亡之时, 你一定很难过很痛苦吧?所以选择屈服, 选择妥协。
    莫大的悲哀在时隔多年后姗姗来迟,犹如一支穿心而过的利箭,粉碎了纪怀钧所有的傲慢、倔强和自作聪明。
    他的耳边仿佛又传来那个夏夜,叶星叫住他,笑着和他说:“纪怀钧,以后我跟着你读书吧。”
    “为什么?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异端吗?”纪怀钧这样问他。
    “不觉得啊,我觉得你有时候挺有道理的,很有学问。”
    那时候的叶星是个善良的年轻人, 他说纪怀钧,你不要老是皱着眉头, 显老。他说, 你要是想去见灵均, 我偷偷带你去,我知道神殿后面有条隐秘的小道。他说, 纪怀钧,你别总是苦大仇深的了,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,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商量,我帮你。
    “叶星,原来真正杀死你的,是我啊。”
    纪怀钧在海底发出无声的呐喊,他奋力朝上伸出手,他要活下去,他要终止这一切。
    纪怀钧又一次狼狈地出现在了红尘之中。
    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。他坐在无声的水边,看着自己已经变了颜色的瞳孔,头痛欲裂。
    “纪怀钧,你逃不掉的,我会生生世世诅咒你。”
    那个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回响,拖着纪怀钧的意识往下沉,他拿着刀在掌心、手背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,以此来让自己保持清醒。
    纪怀钧上路了。
    他决定去找找那个所谓的翎雀宫,那个已经消失红尘整整四百年的修仙圣地。
    他牵着一匹马,行行又停停。他走过名川大山,见过云海翻卷,松涛叠浪,又走过市井阡陌,见这人间百态,离合悲欢。他骑着马,走过一道弯弯的小桥。他仰躺在马背上,喝了点酒,看天上的晚霞都是流动的,摇晃的。桥下静水深流,映出他颓靡之态。
    纪怀钧感觉有道视线落在了他身上。
    沉静、安宁、陌生。
    纪怀钧没有来得及细想,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,他滚下马,摔进桥下河水。
    “扑通——”
    那河水比他想象得深很多,一瞬间,熟悉的窒息感又一次涌上,纪怀钧扑腾两下,觉着四肢都很沉重。
    他不该喝酒的。
    纪怀钧迷迷瞪瞪地往下沉,在快要触底的时候,又挣扎着游了上来。
    他的瞳孔又一次变了色,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发脾气:“死老头!你死了吗!怎么不来捞我一把!”
    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不简单,却只敢嘴上说说。他痛得以头抢地,趴在地上缓了好久,才渐渐压下内心的那些狂躁。
    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。
    香樟树下站着的那位老人沉默地注视着他,没有说话。纪怀钧不言,默默爬了起来。
    他们各自找了棵大树休息。
    纪怀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,他烦躁地在树上折来折去,梦里全是那些血腥的杀戮和一张又一张哭泣的脸。那些人阴测测地笑着:“请天司大人降下神谕。”
    “我要把你们都杀了!”
    纪怀钧在梦中大喊,一头栽了下来,摔在地上,清醒了。
    疼痛混着不甘、落寞和心酸,纪怀钧想哭,可一滴眼泪都没有,他颤抖着肩膀,以此来缓解心痛。
    他年少时发过,再也不会流泪的誓言,原来是这样兑现的。
    那个老人似乎看不过去,走过来问他:“这位道友,何故伤心至此呢?”
    “哈哈。”纪怀钧大笑两声,躺倒在地。
    老人没有追问。
    第二天黎明,他们就分别了。
    纪怀钧很快就忘记了这件小事。这些苦行的老道士,他见过不少,没理由和谁都聊两句。
    他在寻找翎雀宫的途中,找到了锁春谷流出的一块天外陨铁。
    那时候,它在一个还算叫得出名号的宗门手里。
    纪怀钧也不记得人家叫什么了,那段时间,仙道大昌,大大小小的宗门派别如同雨后春笋,拔尖儿似的朝上挤,朝前走。
    那天是开炉之日。
    宗主说这天外陨铁极其名贵,但今日请示列祖列宗,要为其寻一个有缘人。
    “何为有缘人?”
    “与我三掌定胜负,赢了,便可将其带走。”
    台下哗然。
    三掌定胜负,未免太儿戏?
    心思缜密的,怕有陷阱,不敢轻举妄动;没那么多心眼儿的,却没人能赢过宗主。
    待第三个人挑战失败,台下众人又是疑虑重重。
    只有纪怀钧上了台。
    宗主打量着他,十分客气:“敢问道友尊姓大名?”
    “乔序。”
    纪怀钧随便编了个名字。
    他不想引人注目,招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    虽然这么做,也没什么必要。
    纪怀钧想着,他要得到这块陨铁,然后做成一把剑,转送给施故。他还要教会施故那个剑阵,告诉对方要防患于未然。
    他得知施故近年来杀伐成性,这可不算是一件好事。尽管纪怀钧知道,这不是施故本意。可斩鬼刀本就煞气太重,施故长期浸淫于此,多少会受影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