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9章

    历兰筝笑得眉眼弯弯:“太好了,我最喜欢女娲娘娘了。”
    她顿了顿,问道:“夫子,你要和我们一起玩吗?”
    纪怀钧摇摇头:“我不喜欢。”
    “为什么呀?”
    “因为我是个大人了。”
    “大人也可以玩啊,我爹爹和娘亲都会陪我玩的。”
    大概小孩子从不知什么叫适可而止,他们的无赖是天生的,且不是故意的。历兰筝一遍一遍热情地邀请她的大朋友陪她一起玩游戏,期待着对方点头,可纪怀钧并不喜欢这样,他说:“我不喜欢,因为我像兰筝那么大的时候,就没有父亲母亲了,所以我讨厌别的小孩,哪怕是泥人都不行。”
    历兰筝眨了眨眼,想也不想地跑过来抱住他:“夫子,你别不喜欢,我来给你当娘亲,以后你就是我的宝宝啦。”
    她长得小小的,还没到纪怀钧腰那儿,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,还学着母亲哄她那样,努力伸着手,轻轻拍着这人,像是在证明自己有多么合格。
    纪怀钧愣了愣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微微垂着眼帘,不声不响地站着。
    这件小事,很快被日渐长大的历兰筝忘记。她也不爱捏泥人了,她只记得,人生是那么残酷,生离死别,哪一个落到她头上,都是彻骨的痛。
    但现在捏着这个泥人,历兰筝却将遗忘的事情全部记起。
    纪怀钧后来和她说:“兰筝,夫子的家,在海的尽头,那里有一片阳光和煦的沙滩,家里还有个妹妹,你要是遇到她,就告诉她,哥哥家里还有几本书,让她替我抄两本,送给一个叫叶星的哥哥。”
    “夫子,我记不住。”年幼的历兰筝很苦恼。
    “没关系,忘记就忘记吧,只是突然想说了。”纪怀钧轻轻摸了摸她的头,笑而不言。
    “夫子。”
    历兰筝从地上爬起来,将那泥人塞进灵囊之中。
    内殿的上空,盘旋着无数怨灵,它们如同层层阴云,完全笼罩住了这片空间。
    第193章
    一滴热汗自施未额角滑落, 顺着他的颈侧落入衣襟之中。他察觉到斩鬼刀之内不同寻常的力量,澎湃激昂,不断地鼓动着他。
    “斩鬼刀是一把嗜血的刀。”
    “但嗜血前提的是, 它战无不胜。”
    施未耳畔语声纷乱, 他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谁在说话。他紧紧盯着那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阴云, 如同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,正散发强烈的腐朽气息。
    “你们都退后。”施未喃喃着,燕知根本没听清,有些不明所以地问着:“你说什么?”
    “快退后!”
    施未大吼,只听一声尖锐的惨叫, 整个空间像是被彻底撕裂,瞬间爆炸, 火势滔天。
    “噗。”
    薛思承受不住, 顿时往前一扑,跪倒在地。
    柳惊霜急得团团转:“怎么一点用都没有?”
    詹致淳没有回答。
    他知道敌人很强大,不是一般的强大,古往今来,也许只会出现这么一个毁天灭地的大魔头。但他相信薛思,相信眼前这群年轻的后生。
    “我数十个数,如果不行,我们就先冲进去救人。”詹致淳轻轻点了点手指, 柳惊霜完全无法接受:“都这个时候了,你还数数?”
    “十。”
    詹致淳像是没有听到那样, 默默开了口。
    受邪灵影响, 他们这边那头庞然大物也陷入了绝对的狂态, 体型更比之前大上许多,大有破顶而出的趋势, 这样一来,孙雪华和薛闻笛就更如海中蜉蝣,山间微尘,渺小力弱。
    可是薛闻笛,偏偏看见了重伤倒地的薛思。
    他突然脑子一懵,动作慢了半步,那凶兽长尾一扫,眼看就要砸到他身上,孙雪华猛地转身,将他撞开,那巨大的尾巴顿时撞在了长鲸行的剑身上。孙雪华感觉半个身子都麻了,重心不稳,飞出去数尺之远,他凌空转身,脚先落了地,跄踉几步之后,才终于站稳。
    “呼。”
    孙雪华喘了一口气,飞身上前,和薛闻笛会合。
    “九。”
    詹致淳闭眼,只见薛思周身已然发生了变化。那些银色的鱼鳞最终布满他的身躯,四肢也慢慢退去,身体一点点,一点点地在缩小。他抬头再看,薛闻笛和孙雪华仍在苦战。
    “八。”詹致淳再道。
    “小楼!”孙雪华大喊,薛闻笛回过神,眼神微凝,好像整个人都灵魂出窍了似的:“小雪,我刚刚有种很痛的感觉,好像就要死了。”
    “不会死的,你要相信自己。”孙雪华持剑,长鲸行便与横雁剑身相抵,“也要相信小鱼。”
    薛闻笛神色一震,仿佛打开了某个关窍,纷扰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现出来,他听见了无数过往的哭喊,却看不见那些埋藏于岁月中的面庞。
    他只记得山中岁月漫长,夜来井冷,两支新摘的红药摆在青色的竹窗前,染着晶莹的露水,在晚风中,轻轻摇曳。
    “七。”詹致淳再念。
    薛思已经完全化为了原身。
    只见这方寸之间,响起了微弱的潮汐之声,大雾弥漫,仿佛置身于无边汪洋之中。海是宁静的、深邃的、柔和的,静静地将他们包围。
    薛闻笛屏住呼吸。
    那凶兽的行动在这一刻,突然停了下来。它仿佛被定格在某个瞬间,成为了一个摆件,一座雕像,又或者,一幅苍白的画。一道道银色的水纹将它缠紧、禁锢,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,如银瓶乍破,原本覆盖于凶兽周身的屏障顿时碎裂,化作片片梨花,又好似散为飞雪,消弭于这大雾之中。